文丨柯锦雄

备受社会关注的“河北迁西马树山举报县委领导被逮捕公诉事件”出现新进展，纪检监察机关决定对22名相关责任人员依纪依法作出处理。

首先是被举报的县委书记李贵富，工作组结论是“不正确履行职责，对涉及本人及其他应由上级受理的信访事项，应回避未回避，应报告未报告，违规研究办理。”并且调查中发现其他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河北省纪委监委已对其立案审查调查并采取留置措施。

这个结论说明一个问题，工作组并不是针对马树山举报的内容来调查的，而是针对马树山因举报被抓一事。而且据了解，工作组对马树山反映的10个具体问题进行了调查核实，尚未发现存在其反映的问题。也就是马树山的举报内容不说子虚乌有吧，至少也是问题不大。

如果没有马树山被抓一事，李贵富会不会被留置是存疑的。毕竟马树山举报了这么久，而且还是匿名性的形式，李贵富不仅没啥事，反而知道是马树山举报的，还能指挥公检法对马树山进行打击报复，可见举报的内容并没有影响李贵富的政治生命。

接下来就是积极干活的公检机关了，“迁西县公安局侦查取证不全面，刑事拘留措施适用不当。”“迁西县检察院错误作出批捕决定，错误提起公诉，未严格依法进行羁押必要性审查。”被处理的22个人当中，除了马树山之外，相信大部分来自这两家机关。

按照李贵富当初的构想，公安抓人，检察院公诉，法院判决，把马树山这个麻烦送进监狱落个清静。但这个计划在法院阶段出现了问题，而正是这个问题也是救了法院一命，如今的处理意见当中法院完全置身事外。

回溯一下这个事件的时间线，大概也就可以看出，法院的命运转折点在2024年1月12日，经济观察报记者李微敖发出了那篇监督报道。

2023年12月6日，马树山举报县委书记李贵富的举报信被转交给了迁西县委办公室，但报案的并不是县委书记李贵富，而是县委办公室。

接到报警的迁西县公安局在两天后将马树山带走。推测这两天的时间，李贵富是在与公检法三家机关商量如何给马树山一个教训，相信三家如何配合也是这两天定下来的。

果然被带走之后，接下来的刑事程序如光速一般（相对现实当中其他正常的刑事案件）。9日被刑事拘留，11天之后就被批准逮捕。这个时间也似乎很有讲究，刑事诉讼法规定公安机关对被拘留的人，应当三日以内，最长不超过7日内，提请检察院批捕。检察院需要在七日内作出批准逮捕或者不批准逮捕的决定。也就是说一般情形下，最长也就十天就会决定是否逮捕，迁西公检机关用满了这十天，一来这案子确实不复杂，无法按照特殊情形处理，二来用满程序时间，也是想给外界一种印象，抓马树山是经过深思熟虑，不是拍脑袋的。

8天后侦查终结，公安机关12月28日以马树山涉嫌诬告陷害罪移送审查起诉，29日检察院拒绝了马树山律师取保候审要求。之后元旦假期，在2024年1月2日，新年第一天上班，检察院即作出决定提起公诉，罪名已经由此前的诬告陷害罪，又增加了一个诽谤罪。

1月9日，经济观察报记者李微敖就已经开始采访，一直到1月12日发出报道。从1月2日到1月12日报道发出，就是这十天的时间，迁西法院逃过一劫。而这也并非迁西法院有意为之，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检察院提起公诉的刑事案件，法院应当开庭审判，而决定开庭审判之后，法院应当确定合议庭的组成人员，将起诉书副本至迟在开庭十日以前送达被告人及其辩护人。

也就是迁西法院即便在1月2日收到检察院的起诉状，确定合议庭成员之后，当天就将副本送达给马树山及其辩护人，最快也只能在1月13日开庭。可以肯定，迁西法院如果开庭，马树山被判决无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1月12日，经济观察网以《河北一75岁退休干部举报当地县委书记后，被逮捕并提起公诉》为题，报道了马树山的遭遇。与马树山快速被抓被捕被公诉一样，这一次反向操作的时间也非常快。

当晚河北省数个省级部门夜赴迁西，并于第二天上午在迁西县看守所会见了马树山。迁西县相关部门和街道办也派人到马树山家中探视。1月15日，迁西县法院做出《取保候审决定书》，准许马树山取保候审。1月16日，检察院撤回起诉决定书，“以不存在犯罪事实为由”，对马树山撤回起诉。至此马树山算是恢复清白之身。

1月18日，最高人民检察院召开座谈会，称“此案事实认定、法律适用、强制措施适用、监督履职等方面存在严重问题。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应勇表示，检察院是人民的检察院，必须把屁股端端地坐在老百姓这一面，确保检察权为人民行使、让人民满意。

检察长的表态算是为此事定性，19日河北省多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就进驻迁西展开调查。到这时已经基本确定了，参与此事的人员必然会被处理。

可以肯定，迁西法院在这个事件当中也是有任务的，但是最终处理的名单当中，并没有迁西法院。迁西法院相关参与此事的人或许会心有余悸，要不是经济观察网赶在开庭之前发出报道，北京高层快速介入，这22人的处理名单怕是又要加几个。

换句话而言，恰是舆论监督救了迁西法院相关人士。以前有一种言论，认为舆论会敢于司法，但从迁西案可以看出来，只要司法公正严明，舆论不仅不会干预司法，还能帮助法院依法审理。如果不是舆论监督，试问迁西法院真的敢于违逆县委书记的指示，依法判决马树山无罪吗？

不管是迁西法院，还是迁西公安局以及迁西检察院，都清楚马树山没有犯罪，但公检未能坚持法律。舆论监督让法院没有继续犯错，舆论监督让县委书记的滥用公权力被曝光在阳光之下，迁西法院这时才有机会迷途知返，快速改弦易辙，摇身一变从县委书记的“打手”，变成坚持法律的“战士”。

中纪委通报后，中国记协发声对经济观察报作出高度评价，“舆论监督具有监督机关所不具有的特点，对于维护社会健康发展和公平正义具有重要作用。”希望不只是迁西法院，还有整个公权力能够明白，舆论监督不是麻烦，有时候还能避免你们走上错误道路。

晶柯喻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