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梁茵 分析员：白孟宸

伴随俄乌战事不断升级，双方军事装备消耗量与日俱增，几度传出武器不足的消息。一方面，泽连斯基在西方奔走呼号，讨要武器；另一方面，俄罗斯的武器装备能坚持多久的猜测也是甚嚣尘上。近日，一则有关俄罗斯严重缺乏芯片，影响其战场表现的说法引发关注。

目标新闻

“当地时间9月14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在谈及俄乌局势时表示，俄罗斯工业已经因缺乏半导体而陷入困境，为了修复军事设备，俄军只能拆掉洗碗机和冰箱，从中取出芯片来用。”

在现在俄乌战事持续焦灼的态势之下，冯德莱恩的爆料对阵前士气的影响和舆论的导向，不可谓不大。

俄罗斯果真如她所言，到了需要从洗碗机和冰箱当中抽取芯片，来修复军事硬件的地步了吗？冯德莱恩的说辞从何而来，又有什么依据？

核实过程

冯德莱恩真的发表过相关言论吗？

登录欧盟官方网站，我们找到了欧盟主席冯德莱恩9月14日，在欧洲议会上做了“欧盟2022年度盟情咨文”的演讲。同时，欧盟在自己的官方推特账号上发布了冯德莱恩这一段演讲视频。内容和目标新闻表述基本一致。

冯德莱恩的盟情报告还提到“俄罗斯已经用完了半导体。俄罗斯的工业支离破碎。”这是真的吗？

今年5月11日，冯德莱恩发表咨文四个月前，《华盛顿邮报》发表的一篇题为《美国表示，制裁迫使俄罗斯在军事装备中使用电器零件》的报道。文章第二段写道：“‘我们有来自乌克兰人的报告，当他们在地面上发现俄罗斯军事装备时，里面装满了俄罗斯人从洗碗机和冰箱中取出的半导体’，雷蒙多在参议院听证会上说，并指出她最近会见了乌克兰总理。”

雷蒙多指的正是美国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她的这番表态可以从5月11日她参加参议院听证会的网页中找到。在视频第25分钟，雷蒙多有这样一段表述：“我们收到了报告，几周前，我与乌克兰总理见了面，乌克兰方面报告说，当发现俄罗斯装备时，地面上的军事装备，里面装满了他们（俄罗斯方面）从洗碗机和冰箱里取出的半导体。

作为美国高级官员，雷蒙多的态度毋庸置疑代表了美国官方态度。总结一下，主要有三个要点：

1.这些信息是美国和乌克兰官方私下交流的情报，是来源可靠的一手资料；

2.洗碗机、冰箱的芯片在俄罗斯装备中，已经是“装满了”，这大大凸显了俄乌开战短短两个月，美国的制裁就取得了奇效；

3.这种奇效已经导致“俄罗斯两家坦克制造工厂关闭”。

雷蒙多表达的这几个要点可信吗？

1.情报是从乌克兰来的吗？

我们在美国商务部官网上，找到了雷蒙多在今年4月21日与乌克兰总理会见的工作日志，证明两人确实进行过面对面的交流。

白孟宸：我们可以认为美国商务部长的说法，其实是把乌克兰方面作为一个幌子，但是真正的这个消息来源很有可能是来自于美国方面，因为乌克兰方面基本不太具备精细分析芯片的尖端武器生产相关单位，它可能就是收集了俄罗斯武器残骸。

2.制裁导致坦克厂关闭与芯片短缺之间是否有必然联系呢？俄罗斯的坦克在多大程度依赖西方国家的技术出口呢？

殷晓阳：军工产品的研制和实验周期，是一个非常长的时间。2月份发生战争，5月份就受到影响，这只可能是一些非常简单的速成品。我觉得制裁的效果基本不会这么快速地显现。它要显现的话也只可能是多年前的制裁对它现在产生一定的影响。但是这个影响是到不了让工厂关闭的水平。

由此可见，雷蒙多所指：俄乌冲突后美国采取的管制措施已经令俄罗斯两家坦克工厂关闭这样的说法，在时间上很难成立。

那么，对于洗碗机、冰箱的芯片在俄罗斯装备中，已经“装满了”的表述，又是否准确呢？

军用芯片和民用芯片有什么区别？民用芯片可以改装作为军事用途吗？

白孟宸：二者之间的偏重程度是不一样的。民用芯片虽然运算各方面看起来可能不错，但并不能够在军用芯片所使用的所有环境里面都有效地运作。军用的芯片首先要求坚固、耐用，能够承受那些极为恶劣的、民用芯片不能承受的状况。甚至很多时候它具有不计成本的一种特性。民用芯片首先考虑的是成本，能不能大规模生产？我们只能说民用设备拆下来的芯片，很多时候是干不了军用芯片所做的事情。如果以改造的方式去对民用芯片的一些性能进行升级，还是会有很多问题难以解决，比如没办法保证供应。

既然军用芯片与民用芯片有着如此大的不同，西方政界人士为何还屡次称“俄罗斯拆洗碗机和冰箱的芯片”呢？这当中是否还有我们不曾注意到的玄机？

继续全网搜索，很快找到一篇由美国The Drive网站“战争地带”专栏发布的调查文章，题目是《缴获的俄罗斯武器装有美国微芯片》。这是一篇关于俄罗斯军事设备中芯片来源的详尽报道。

文章提到，乌克兰情报部门向“战争地带”专栏透露，乌克兰拆解它们在三四月份缴获的俄军装备后发现，俄罗斯对其是美国芯片的倚赖程度很重。其中，“乌克兰军队在4月份缴获的俄军‘巴尔瑙尔-T’防空指挥车通信系统中，发现了来自英特尔、麦克雷尔、美光科技和爱特梅尔公司等美国企业的8枚芯片。乌克兰专家还在‘铠甲’防空系统的测向仪中发现了5个美国制造的芯片，它们分别由AMD、罗切斯特电子、德州仪器和凌力尔特制造。在Kh-101巡航导弹中也发现了至少35个美国芯片。在卡-52武装直升机的光电转塔中，乌克兰专家发现了22个美国芯片和1个韩国芯片”。

文中的调查结果可信吗？乌克兰情报部门到底想用这些证据，传递什么消息？

这篇文章提到一个背景信息，即“美国和其他国家在俄罗斯2月24日发起特别军事行动后，对俄罗斯实施了制裁，阻止向俄方出售包括微芯片在内的设备。”但是，乌军在战场上缴获和摧毁的俄军设备中，依然能见到众多美国芯片的身影。由此，文章作者表示，这也显示美国的芯片出口管制崩溃或形同虚设。

显而易见，作者的这一判断，与商务部长雷蒙多的表述产生极大反差。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些看起来有点前后矛盾的信息，究竟孰真孰假？文章作者似乎也陷入其中，并联系俄军武器中涉及的所有微芯片制造商求证。

英飞凌发言人声明：“英飞凌已采取适当措施确保遵守制裁。俄乌冲突爆发后，我们已经停止了对俄罗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各俄罗斯支持地区的所有直接和间接运输，其中包括技术支持。”英特尔则明确表示，虽然它不知道它们的芯片的最终会被用在哪里，但它们不再与俄罗斯、白俄罗斯有商业往来。

这些企业都表示它们并未违反禁令，但一些企业也坦言，它们“不知道也无法控制芯片的去向”。

那么，美国的芯片制裁对俄罗斯影响有多大？俄罗斯是否无计可施？

殷晓阳：自2014年西方实行制裁后，俄罗斯就已经制定了很多政策去弥补芯片来源的渠道问题。俄罗斯在很多国家都有进口渠道，所以相对来说，我觉得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大。其实在冷战时期，像类似的这些产品也都是在白俄罗斯、波罗的海三国，甚至是前东德和捷克这样的国家生产的。包括在21世纪以后，其实俄罗斯也从包括在德国、从捷克这些国家订购了一些这些产品，这个现象是一直存在的。

今天身陷战场的俄罗斯到底有多缺芯呢？

从今年2月份俄乌战争开始后，因芯片问题唱衰俄罗斯的新闻就层出不穷。3月份，《华尔街日报》唱衰俄罗斯，认为禁令之下，俄罗斯将因“缺芯”面临巨大困境；4月，外媒称“西方制裁提升银行卡微芯片需求，俄罗斯寻求中国供应”；5月“美财政部将俄罗斯最大芯片制造商列入制裁名单”；之后是6月份，有报道称“俄罗斯汽车产业已崩盘”；9月份，“俄罗斯窘境再现：苏-35换伊朗无人机，芯片仍是“老大难”等等。

军事强国俄罗斯，难道真没有自己的芯片产业吗？

殷晓阳：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苏联的整个火力投送学说都是围绕着核武器开路，然后在核武器开路之下，装甲部队突袭，所以说在苏联的军事学说当中认为：核爆炸当中产生的电磁脉冲会让走电子芯片这条路的电子设备没办法在核战争当中生存，所以苏联才走了像二极管、三极管，走电子管这样的发展路径。这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导致了俄罗斯的整个电子产业，跟西方走了完全不同的道路。所以说，冯德莱恩用这种方法，其实是想强调就是俄罗斯为了使用这些芯片，所以它降格采购了很多这些商用级芯片。但是我觉得，如果俄罗斯从家电上去拿取这些芯片，这一定程度上是得不偿失的，你要说有没有大海捞针的可能，这不能否认，但是不会有任何一个科研生产企业去通过这样的手段获取芯片，因为与其从这些已经使用过的家电上去筛选、实验，找出可用的芯片，还不如去直接从别的渠道去进口芯片，这个是更合乎逻辑一些。

约翰逊分析截图

10月11日，包括基辅在内的乌克兰多地再次响起警报声。《纽约时报》就刊文称，俄军11号对乌克兰实施的一系列打击使用了非精确制导的远程导弹，因此推测俄罗斯的精准制导导弹，已出现库存不足的情况，西方制裁，影响俄军无法及时补充军工业所需的电子零部件，使得俄军导弹质量和数量都出现下降。

美国中央情报局前分析师约翰逊表示，这些美国媒体是在散佈谣言，类似报道已持续数月。

白孟宸：整个西方，包括美国商务部长为什么要讲所谓芯片荒对俄罗斯造成巨大影响？实际上，我个人认为是为了要给美国去组织这么一个庞大的禁运也好，或者是这种生产限制也好，去证明我做的一些事情是有效的。所以我们看到美国商务部之前曾经讲过，美国和它37个盟友和所谓组织，一块所进行的禁运已经起到了效果，这个实际上是给自己表功的一种行为。

鉴证结果：字面意义真实。有关俄罗斯拆除洗碗机和冰箱抽取芯片来修复军事设备，欧盟主席冯德莱恩真的说过这句话，所以，从新闻报道本身来说，这个消息是真的。但是，她说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却并不一定是新闻报道中想要表达的。

本期编导：樊蓉

出镜调查员：莫乔菲

文字编辑：于二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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