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铮
核心提要:
1. 他堪称是世界上写汉字最多的人,笔下作品除了小说,还有杂文、书评、鬼故事、时事评论、剧本等。倪匡曾笑言,除了歌词,没有他未写过的文体。
2. 倪匡有一个原则,先付钱后交货,货出不改。由于倪匡写的作品质量很高,又绝不拖欠,所以大家也就认可了他的这个原则。
公元2022年7月3日下午,著名作家倪匡先生在香港家中与世长辞,享年87岁。
倪匡这辈子
1935年5月30日,倪匡出生于上海,原名倪亦明,取“兼视则明,兼闻则聪”之意,后改名为倪聪,另有笔名卫斯理、魏力、岳川、洪新、危龙、沙翁、衣其、倪裳、阿木、九缸居士等。
倪匡祖籍浙江省宁波市镇海县,父倪纯庄,母王静娴,家有兄弟姊妹七人,分别是倪亦秀、倪亦方、倪亦俭、倪亦明、倪亦平、倪亦舒、倪亦靖。倪匡排行第四,其妹亦舒同样是香港著名作家。
1951年3月7日,倪匡从上海到苏州,进入华东人民革命大学,参加的第一件工作是治理淮河。后来在苏北开垦盐碱地办盐场,又赴内蒙古扎赉特旗的“保安沼农场”办新农场及种植水稻。1957年7月,倪匡南下香港,与父母同住在北角模范邨。
他找的第一份工作是钻地,每天工作四小时,非常辛苦,之后又转入荃湾青山道的中国染厂做杂工。工余时,尝试写文章投稿,在报纸上发表第一篇小说《活埋》,共一万三千字,稿费九十元。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正式以写稿为生。
倪匡以“衣其”为笔名,在《真报》开设杂文专栏“虻居杂文”;以“阿木”为笔名,在《工商晚报》开设杂文专栏“生饭集”;以沙翁为笔名,在《明报》开设杂文专栏“沙翁杂文”;以“九缸居士”为笔名,在《明报》开设杂文专栏“鱼斋清话”,就此打开文名。
1959年5月,倪匡和李果珍女士结婚,婚后生有一女倪穗和一子倪震。为了养家糊口,倪匡开始拓宽文路,撰写武侠小说,结果被金庸看中,力邀倪匡去《明报》工作。
在明报时期,倪匡写了无数的武侠小说,但总觉得无法有所突破。1963年3月,金庸建议倪匡写写武侠,倪匡便提议想在小说中加一些科幻元素,金庸觉得不妨一试。于是,风靡华人世界的“卫斯理科幻小说”就此诞生。这一写,就写了四十多年,直到2004年2月封笔,倪匡一共写了135个卫斯理小说!
当时,香港并不流行科幻小说,卫斯理故事也是后来慢慢地为读者所接受。其中,有一则趣事很能体现倪匡先生独特的个性。
在《明报》连载卫斯理故事《地心洪炉》期间,倪匡收到读者来信,被质问故事中为何会出现南极熊,倪匡遂在《明报》的“沙翁杂文”专栏回复:“某某先生,今天我要回答你的问题,第一,南极没有白熊;第二,世界上也没有卫斯理,为什么你不追问呢?第三,第三没有了。”后来,金庸出来打圆场:“南极本来是有白熊的,后来被卫斯理杀了,所以就没有了。”
| 2018年11月12日,香港,倪匡与蔡澜送别金庸
倪匡写小说成名后,又开始替邵氏电影公司撰写剧本,多年来一共写了三百多部剧本,也创了一个纪录。
而且,倪匡有一个原则,先付钱后交货,货出不改。由于倪匡写的作品质量很高,又绝不拖欠,所以大家也就认可了他的这个原则。
曾经风靡大江南北的电视剧《霍元甲》里,霍元甲有一个徒弟陈真令人印象非常深刻,陈真最早出现在电影《精武门》中,由李小龙扮演。但有谁知道,这个陈真其实是虚构出来的人物,而他的创造者,就是倪匡先生。
世界上写汉字最多的人
倪匡先生创作的剧本,几乎都是卖座电影,邵氏电影公司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席卷整个东南亚市场,其中也有倪匡很大的一份功劳。
所以,在香港的星光大道上,有着倪匡的手印,他的头衔不是小说家,而是编剧。
倪匡曾自撰一副对联:屡替张彻改剧本,曾代金庸写小说。说的就是他替邵氏大导演张彻写剧本,以及替金庸代写天龙八部其中一段的轶事。
能在电影圈和写作圈同时创造佳绩的人可不多,倪匡先生绝对是其中之一。
上世纪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是香港文学创作的黄金时期。这段时期内名家辈出,早一辈的有刘以鬯、叶灵凤、徐訏等;中间一辈的有金庸、倪匡、西西等;新生代的有李碧华、黄易、谭剑等,而倪匡先生正处于这黄金时代的中间阶段。
他堪称是世界上写汉字最多的人,笔下作品除了小说,还有杂文、书评、鬼故事、时事评论、剧本等。倪匡曾笑言,除了歌词,没有他未写过的文体。
他的作品,给人以极大的启发;他的很多创意,现在看来,也是超越时代的,比如在2001年的小说《死去活来》中,倪匡就以“虚拟人”为主题,写了一个卫斯理故事,而“虚拟人”如今也还是科学研究中的尖端技术,倪匡在十几年前就写了这个题材,可见他的洞察力、思想力都超人一等。
而在更早期的小说中,他曾预言了后来发生的社会变化。果然,现实没有跳出他的预言,故事中描写的情形成为了现实。但是,倪匡先生绝无欣喜感,作为一个中国人,他站在宇宙的高度热爱人类,用他的智慧告诉大家:人类要想成为真正的高级生物,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倪匡最受读者欢迎的一个故事是《头发》。在这个故事中,他将世界四大宗教的创始人 (基督教耶稣、伊斯兰教穆罕默德、佛教释迦牟尼、道教老子) 设想成外星人,而人类则是天堂星的囚徒,被流放到地球,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至今人类对地球的气温还无法适应的原因。这样的设想,在故事写作的七十年代,是相当超前的,读者之所以会将这个故事排名第一,也是因为这个故事给人以极大的启发,让大家好好思考作为人类,我们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人类该何去何从?如何掌握自己的命运?
倪匡将自己多年来思索的成果,对人生对社会的观点,浓缩成一个个故事,以通俗的方式让读者自己去体会,去领悟。 更难得的是,倪匡先生一直认为,小说的要旨是好看;在好看的基础上,能文以载道,那是更好;如果为了说道理而牺牲了小说的可看性,那是很煞风景的事,一个好的小说家是不会那样做的。
从作协会长到家庭煮夫
七十年代,香港创立了作家协会,倪匡担任会长,将香港的作家们聚集在一起,这也是当时香港社会的一件大事。原先各自为政的作家们,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协会。
倪匡采取的管理方式是相当自由的,大家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长处,而不必担心有所约束。在这样的情形下,香港作家协会蓬勃发展,成为当时文坛一支不容小觑的队伍。直到倪匡移民美国,群龙无首,香港作家协会才渐渐地沉寂,直至消亡。
现在看来,也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甚至可以说, 也正是因为有了倪匡,香港文坛才步入黄金时期;而没有了倪匡,则好景不再。虽然新生代的作者们仍在努力耕耘,但再也无法像当年那样,成就一个时代了。
倪匡是香港文坛黄金时代的一个标志性人物,他的成就,除了金庸等少数人,是无人可以比肩的。
九十年代初,倪匡携太太移民美国三藩市,返朴归真,过起了田园生活。除了继续给香港勤+缘出版社撰写卫斯理小说之外,拒绝了一切的社会活动与专栏文稿,专心地做起了“家庭煮夫”。
倪匡自诩:厨艺第一,园艺第二,文艺第三。 在美期间,他每天睡足十六个小时,其余的时间就用来下厨煮食各自美味,修剪花园里的花花草草,留给写作的时间並不多,尽管如此,他还是以每三个月写一本卫斯理小说的速度,继续给读者提供天马行空的好看故事。
也许是倪匡先生移居美国后,生活变得闲散,更有余裕去思考一些深刻的问题,后期的卫斯理故事,风格与以前不同。少了冒险情节,多了哲学方面的思考,卫斯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全世界闯荡,亲自去解开一个个谜题。他更多的时间是待在家中,和诸位好友一起探讨更深刻的哲学问题。有些读者认为,后期的卫斯理故事变得不好看了;但正是因为多了思考,后期的卫斯理故事才更耐看,值得一看再看。
比如《真实幻境》与《成精变人》两个故事 (互为上下集) ,讨论的就是人类起源的大哉问,而倪匡先生也借卫斯理之口,给出了自己的观点和推测。笔者第一次阅读这两个故事时,年纪还小,没有太大的感觉,但若干年后重读,发觉竟非常好看,很有点险些错过好书的感觉。
2006年底,倪匡重新回港定居,甫一到港,便立刻又刮起了一阵“卫斯理旋风”。很多作家,或者演员,一旦离开了自己原来的圈子,想要重新进入,很难再有原来的人气。但倪匡则不同,这股“卫斯理旋风”来势汹汹,彷彿他从未离开过香港一般。各大出版社、电视台纷纷出动,再版倪匡的旧作、邀请倪匡参与各类访谈节目,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倪匡笑言:真是不可思议,退休老人的生活居然比年轻人还忙!
和倪匡先生的最后一次对话
因为机缘巧合,我和倪匡先生相识于2007年,并获先生邀请,到香港与他相聚畅聊。能和这样一位智慧老人谈人生谈命运,是一件非常难得也非常有趣的事。
我和倪匡先生的第一次见面,在香港怡东酒店,那是一次难忘的会面。倪匡先生毫无大作家的架子,他的和蔼亲切留给我很深刻的印象。
| 2007年1月22日,倪匡。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时常与倪匡先生保持电邮往来,每年也都会去香港和他聚会一次。先生和我都是书迷,每次聊天的话题大部分都围绕着书展开。先生读过的书极多,知识面也非常广阔,有着独特的见地,每每令人打心底折服于他的人生智慧。
在2013年的香港书展上,主办方请倪匡先生来举办一次读者见面会,当时座无虚席,场面热烈,读者们纷纷提问倪匡先生请他作答,问题五花八门,有问教育孩子的、有问情感挫折的、有问写作技巧的、有问好书推荐的,更有读者请倪匡先生用一句话概括自己的一生,倪匡先生脱口而出“一个蠢人”,并解释他除了写作,什么也不懂。
但是,他觉得蠢人也分几种:一种是知道自己是蠢人的蠢人,一种是不知道自己是蠢人的蠢人;他自己则是知道自己是蠢人的蠢人,在蠢人中属于比较高的级别。这是他的自谦之词。
近年来,倪匡先生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多年的顽疾困扰着他,令他不胜其扰。上个月,我打电话问候他,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无力。先生告诉我,他刚从医院回家,动了一次大手术,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麻药的后遗症仍未退去,人总觉得非常疲累,连说话都觉得很累,更别说看书了 (倪匡先生闲暇时最爱看各种小说) 。我听了很是哀伤,却也无法为他做些什么,只能说些场面上的安慰话。先生说,很高兴我打电话给他,只是实在无力继续。我赶紧识趣地挂上了电话。没想到,这番对话,竟成了我和倪匡先生的最后一次对话!
很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接受,我敬爱的倪匡先生驾鹤西去了。香港文坛从此失去了一颗璀璨的明珠,人间再无卫斯理。
本文作者王铮,系倪匡好友。
主编|萧轶
本文系凤凰网评论部特约原创稿件,仅代表作者立场。
风声
倪匡去世 江湖又无趣了一些
作者 | 邢初
7月3日下午,香港作家沈西城在社交媒体上表示,著名作家倪匡已离世。随后,该消息得到了香港媒体的证实。
眨眼间,香江文坛传奇又少一人,香港“四大才子”仅剩蔡澜。
无穷唏嘘,无穷回味。
犹记得2018年秋,金庸逝世时,确真能感受到一种时代的追思和缅怀。
当时,有记者联系金庸的故交倪匡,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面对向来犀利的港媒,倪匡只淡然回复道:“人到了年纪,必然要面对死亡。不必过分悲伤。”
他的的确确是一个以平常心看待死亡的人,2019年,有人问倪匡:“今年贵庚?”他咧开嘴嘻嘻笑道:“如果现在走,就是83了。”
他离开的时候,终年87岁,躬耕文坛54年——145部“卫斯理”,逾8000万字科幻小说,编著261部武侠片……从《卫斯理》到《精武门》,从《蓝血人》到《独臂刀》,倪匡笔下的世界涵盖丰富的想象,抵达到精彩的生命与宇宙。
2002年刘德华主演了倪匡的小说改编电影《卫斯理之蓝血人》
也许正是通过大半生的“活”与“写”,抵达了他心中游不完的千秋万代,对于现世的生死,倪匡便反而能做到淡然自处。
作为武侠与科幻作家,倪匡的生命长度与广度,早已超越世纪,超越了八十多年的岁月。
他这一生,笑看风云,似乎不在乎很多东西,但不尽其数的丰富和时韵,都留在了他的生命里。
从报馆代笔到无人可替代
倪匡自认生平最得意的事有两件:“屡替张彻编剧本,曾代金庸写小说”。
“替”“代”,都是假他人之名与誉的动词,但实乃谦虚之词。
倪匡最开始走上写作这条路,的确是从“代笔”开始的。
金庸与倪匡
1957年,倪匡初到香港,先后做过工人、校对、编辑,算是“集百行之长”而后自学成才。在荷里活道的《真报》报馆打杂的时候,有一次,给报馆写武侠连载的台湾作家司马翎因事需要停更几天,倪匡便向老板请缨自荐:这样的故事我也能写,而且比他写得好。
这并非狂言妄语。几年前还在荃湾工地做钻地工的时候,工人们在开工间隙看《工商日报》,上面就有武侠小说连载,倪匡扫了几眼便放话说:“这东西我也会写”。
当时,工人们一通哄笑,四散而去。
不服气的倪匡花了一下午,一口气写了万字小说拿去投稿,一周后,竟真的刊出了,他得到了人生中第一笔稿费——90港元。
到了《真报》,他更加得心应手。老板为了应急,答应连载倪匡代写的小说,几天后刊登出去,获得读者好评如潮。
原本写故事的人回来后,发现有人代替了他,还续写了故事,十分生气,看完倪匡的续写后,又不得不服:“续得很不错”。
倪匡笑道:“岂止是很不错,简直是比你好。”
就这样,倪匡接着写,写成了一代名家。不过,后来渐涨的名声,已经不依托武侠小说,而是以科幻小说为著了。
倪匡旧照
倪匡无疑是个高产作家,自谓“汉字写作,速度之快,世界第一”。盛产时,12家报纸同事约稿,他在墙上钉12枚钉子,小说稿件对应夹好,写完一张就抽出一张,一小时能写满9大张稿纸。
他始终不用电脑,也从不用口述代替,最高纪录速度为一小时4500个格子(字);写剧本更是“毫不手软”,曾经创下过一个月内写八个剧本的记录。
但这并不代表文章质量的降低,在倪匡自己看来,“十本书中如有一两本不符合该作者一贯水平,读者还会原谅,十本书中三本失去水平,全十本会被读者唾弃。”
60年代初,金庸和梁羽生开启新派武侠小说,在香港文坛上杀出一条血路,很快声名鹊起。
金庸创办《明报》之后,特地找来倪匡——当时他还叫倪聪,邀请他来写通俗小说,严格来说,“倪匡”的名字,是这个时候才正儿八经传开来。
不过,相比起金庸,倪匡属实是“顽童”,不老实,爱挑战大众的期待和保守习惯。他替金庸代连载《天龙八部》,持续数个月,竟把阿紫的眼睛给弄瞎了。
97版《天龙八部》中的阿紫
金庸对倪匡说,想删去他写的一段,倪匡忿然:“来问我,就不当我是朋友。”
倪匡有武侠热情,但没有自视甚高的武侠“情结”。和其为人处世一样,不为吃亏恼,不为小名小利忧,删他几万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他还为古龙代写了十几万字的《绝代双骄》,还是一写就刹不住车。古龙拿回后感到难以为继,怎么办?干脆将倪匡续写的十多万字统统删掉,因为那些全都是小鱼儿做的一个梦。
倪匡还是那样,一笑置之,接着照常与好朋友一起喝大酒、说笑话。
“乐”字至上,笑看风云
能和倪匡成为好朋友的,都是能和他玩到一块儿去的,他和他的朋友圈,交杂了香港数十年的文坛风云。
蔡澜在《蔡澜谈倪匡》里提到了几件倪匡和“吃”有关的趣事。
第一次吃叉烧饭的时候,倪匡见到一大碗白饭上面盖几片叉烧,油流到碗边,还没吃进嘴里,他就乐得咯咯笑了起来。
后来,他一见到大碗饭,就会不自主地发笑。
左起:倪匡、蔡澜、林青霞、黄霑
还有一次,倪匡和年轻人一起在工地打工,每天晚上放工后,所有人把一天的钱凑凑一块儿吃饭。钱多就吃饭,钱少就喝咖啡。喝咖啡时可以拼命放糖,因为糖不要钱。
后来,倪匡喝咖啡还是会不自觉地放很多方糖。
这些都是底层劳动生活给倪匡留下来的印迹,恰好契合着一种以平民与劳动为中心的香港精神。
不过,倪匡实在算不上一个埋头苦干的人,他的生活信条就一个字:乐。写作得乐,交朋友得乐,说话谈天更得乐。从二十岁到八十岁,好像一直是个小孩儿。
1965年7月,倪匡的卫斯理系列小说《地心洪炉》开始在报纸上连载,其中有一段,讲卫斯理在南极遇上白熊,把熊杀了,吃了它的肉、披上它的皮,最终才得以保命。
连载出来后,有个读者写信来骂倪匡:“南极哪有熊?北极才有熊。”
倪匡看了顿觉不妙,“我心想南极只有企鹅,但总不能把那熊改成企鹅吧?”
那读者不依不饶,每星期都写封信来,语气强势,要求倪匡公开回答“南极没有白熊”的问题。
倪匡只好在报纸上一个叫“沙翁杂文”的专栏公开回复读者:“某某先生,今天我要回答你的问题。第一,南极没有白熊;第二,世界上也没有卫斯理,为什么你不追问呢?第三,第三没有了。”
倪匡亲书:所有卫斯理故事,全属虚构,看看就好
金庸见了,也忍不住替倪匡打圆场:“原来南极是有白熊的,现在没有,因为给卫斯理杀掉了。”
那位读者最后又来了一次信,只写两个大字:“无赖!”倪匡看后哈哈大笑。
1972年,倪匡小说改编的电影《精武门》上映,获得好评如潮,有学者开始专研陈真生平。
倪匡听闻,又是一个哈哈大笑:“陈真的故事,都是我编的。”
倪匡就是这样一个“嬉皮”的作家,即便在几十年后的今天,从采访文字里看到他的说辞,一下子就能联想到:他一定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不过,笑看风云背后,也有孩童般纯真和固执的一面。
1985年9月21日,古龙被小混混捅伤病危,输了外面买的不干净的血,加上他平日贪杯,最终没能救回来,英年早逝。
古龙与倪匡
一众好友去吊唁。倪匡在送行的队伍里放声痛哭,还拿着古龙的血衣不肯撒手,有朋友劝他不要拿古龙的血衣,怕有病菌传染。倪匡不管,坚持拿着古龙的血衣回港。
在给古龙守夜那天,倪匡给古龙棺材里放了48瓶白兰地陪葬,他自己在旁边哭,哭着哭着哭得口渴,心想,古龙一个人喝酒大概会寂寞,于是打开瓶盖,叫上大伙一起陪古龙喝。
后来大家回来一看,棺木里只剩48只空酒瓶。
真性情是真,顽童也是顽。七老八十了,好像还是长不大,用长辈们常说的话,“没个大人样儿”。
爱玩的倪匡下棋、玩鸟、养花,也养鱼,养鱼的时候自称“倪九缸”。其实他拥有远远不止九缸鱼,其中还包括一条食人鱼。
倪匡的儿子倪震小时候有一次摔了一跤,被碎玻璃割破了一片皮肉下来,倪匡一看,第一时间不是去心疼儿子,而是拈起那片肉扔进鱼缸,“我想看食人鱼到底吃不吃人肉。”
他早早结婚生子,心却定不下来,多年来沾花惹草。得亏妻子李果珍的隐忍,为倪匡维持了一个能安享晚年的家庭。
倪匡夫妇与倪震夫妇
说他幸运吧,如其自己承认的那样,倒是真幸运,年轻时吃过苦,但天赋、机会、友情、爱情,一样不缺。在写作这条路上,倪匡没有“搏命”的奋斗叙事,这个胖乎乎的小老头儿,就那样一路笑着,喝着,恣意快笔地就挥洒完了数千万字。
何其羡慕,又何其叹服。
人生,不恋战
倪匡出生在一个大家庭,兄弟姊妹众多,除了他自己,最出名的要数其最小的妹妹,同样身为香港著名畅销小说家的倪亦舒。
年轻时的倪匡与弟弟、妹妹倪亦舒
亦舒与倪匡一样投身畅销小说行列,一样精力旺盛,高产如打字机。她在回忆倪匡的书籍《我哥》里抒发现实中略显肉麻的情意:“少年时黑白世界因这位兄长添上许多色彩。”
亦兄亦友。
妹妹对倪匡的才华也丝毫不吝溢美:“老匡的聪明机智,为人高估,其写作才华,却为人低估”;“他从来不想做一百分,太浪费时间,不符合经济原则,他永远只做八十分,可是又胜过许多人呕心沥血之作。”
亦舒很喜欢倪匡家里的盆栽,青葱可爱,长势喜人,遂向兄请教秘诀。
倪匡笑道:“死的丢掉,再买新的。”
亦舒愣了,她原以为会得到浇水、施肥、剪枝等技巧,没想到,“原来枯萎的盆栽同濒死之感情一样,根本无解救,最妥善最好的方法是丢掉旧的,迎接新的。”
不论在为人还是写作上,倪匡都秉承着一份“松弛自在”之道,某种程度,这也是为了人生本原的意趣与自由保驾护航。他得写想写的东西,做想做的事,交想近与相近的人,就必须有的放矢,对生活中的一切大小事务,有所疏密。
其中之一大要义就是求“真”。他“不听编辑的话”,可以让笔下人物恣意生死,写作本身也像是在游戏,就像他评价自己给各作家代笔,“好玩死了。这有什么不可以?写武侠小说本来就是游戏行为嘛。”
这样一个“游戏文字”的天才作家,脑袋里装着天马行空但绝不儿戏的离奇故事,后来转化为剧本,直接牵动了整个香港新武侠派电影业的繁荣。
而晚年的倪匡,仍然在采访里自认“我不是天才,没受过很高的教育,认识的汉字不超过三千个。”一如二十岁来港时那个小毛头,跟谁都是“嘿嘿嘿”,笑起来脸上的肉把眼睛给挤没了。对私,对公,一张脸上只剩下笑容。
上文说过,他不避讳“死亡”,也不稀罕世俗追求的“长命百岁”,到了晚年,有晚辈建议他每天多走路、合理规划饮食,倪匡反问人家:“目的是什么?”得到“长寿”的答复后他嗤之以鼻:“我的目的跟你不同,我最好现在死掉。”
这段采访发生在他七十多岁时,倪匡还是那样,笑眯眯地坦言,“(活)够了囖!”人一定会迎来死亡,与其哭哭啼啼的,倪匡更愿意“高高兴兴”地离开这个世界,且笃信自己不会怀有遗憾。
人类对于离世的遗憾,有一部分来源于“未尽”与“放不下”,而倪匡,这位著作等身的世纪大作家,竟然通透地直言:“我毋需‘放下’,因为我一无所有”。
2006年,倪匡出席书展
他笃信,一个人来世上一趟,应该追求快乐,“为何要自寻烦恼”?失恋不值得哭泣,失业不值得哭泣,理想不该让人烦恼,而终其究竟,最值得追求的,是“自由”。
“我坚持人要有个人自由,人应该生活在一个完全有个人自由的社会里。”
自由且快乐的倪匡老先生,该是笑着、平和地离开这个世界的。
编辑 | 莫奈 排版 | 文月